" Gott ist tot "

大约十五六年前，做过一个梦。

我迈动短小的双腿，走在孤零零的街口。天很黑，没有什么光，我走得很累。我想睡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疲累的我一直走着，走出了原本的地界。

于是看到光，看到光芒照耀四方，看见同样冰冷的东西，反射阴森森的光。

是坟墓。

成千上万的坟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我的两旁。有的是破损的墓碑，有的是崭新的十字架。同样的是，银白色的光泽，像是天堂的福障。

我应该害怕的。我见过无数故事书里的“死亡”，冰冷的骸骨挥舞着手术刀，在爷爷奶奶狭小的办公室里咯咯咯咯笑。可是我很平静。一个小小的孩子赤着脚在墓地里四处游荡，静静瞻仰着墓碑和十字架上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文字。好像那些都是活人，而我才是现世的幽灵。

直到第一声响动，我才放眼望去。

一截破碎的手骨，如同崭新的、破土而出的生命一样，慢慢从土堆里爬出来。

这是第一个。在我静静观看这一幕的时候，有更多的骨头们响动着，爬出自己原来的归宿。它们舒展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身体，望向我。

离我最近的那一个歪着脑袋，抓住了我的手。颌骨上下开合，最终有一半掉在了地上。

我应该害怕的。可是我只是很随意地甩开了手，挣脱了一个成人、或者说曾是成人的手。我只是笔直地往前走。

大家摇摇晃晃地调整姿势，跟在我的身后，再也没有声音。

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大家犹犹豫豫地挤在一起，好奇似地看着我这个异类，走在通往天际的大道上。

我跑了。像是一个信号。大家突然之间涌了上来，向我招手，想要抱住我。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在尽头，我被森森白骨淹没。

我醒了，我哭了，听到哭声的老爹抱着我，去另外一个房间睡。

我说我好害怕。

如果这只是一个童年时代的噩梦，或许我会归结于爷爷奶奶是医生我的太祖母又去世不久而我过早接触了死亡这类原因。

可直到今日我仍会做这个梦，醒来时泪流满面，情绪崩溃。

因为我曾经听不懂那些言语。

它们只是一味地对我说。

“救救我。”

我当时看到的那些墓碑和十字架，准确得预言了很多人的死亡。有亲近的人的，有不认识的人的，准确到小时。时至今日，已经有很多成为了现实。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做。哪怕知道了那是无比准确的预言，我仍然沉默。

我清楚，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凡人。

“我不会救任何人。”

我曾经刻意遗忘了，十五六年前，梦里那个孩子说的话。

“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救任何人，这是规矩。”

这才是最真实的预言。